我对专业型智库的前景表示担忧
文汇报:从智库的运营模式看,东亚的智库,以韩国为例,大部分受政府资金支持,日本的许多智库由财团资助,如何避免这类智库所出具的研究报告受出资方意愿的影响?特别是避免按照出资人意愿来出具报告的可能性?
麦甘:无论是在亚洲,还是世界其他地方,智库的可信度取决于其可靠性、独立性。如果智库已经预设了研究结论,或者出于出资方的考虑而做出具有严重倾向性的报告,那么毫无疑问,它将动摇其立身之本。事实上,这并非是一个新问题,多年以来,人们就在讨论如何让政府和公众能够更加独立、科学地进行公共政策问题研究。
文汇报:从中国实际看,很多智库都是由原先的高等院校、科研院所转型而来。在转型过程中,需要注意哪些问题?
麦甘:学术类智库最大的问题在于,它们倾向于套用理论,缺乏以政策为主导的研究框架。毋庸讳言,在权力、知识和公共政策之间,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。政策制定者希望通过智库,搭建起跨越这条鸿沟的桥梁。对于学术性智库而言,他们必须明白,智库的角色或者其存在的意义在于:通过分析和解释,将复杂而多变的问题转变为政策制定者和公众都能接受的文本,而不是将其变得更艰涩难懂。
文汇报:在中国智库发展途径上,存在着优先发展专业性智库还是综合性智库的问题,您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是什么?
麦甘:的确,智库之间也面临很多竞争。让我们回到智库的定义,它是政策制定者与公共人群通过智库这一渠道来获取信息。但就目前而言,我对专业型智库的前景表示担忧。
第一,它呈现出过度专业化的特点,这是一种危险的途径,它忽略了科研质量,为专业而专业,不注重与普罗大众的衔接。这一点必须警惕。
第二,从经费角度看,我认为一家智库涉猎的领域不宜太广。有的可以采取交叉学科的科研机制,有的采取团体机制。与此同时,应该有两类智库专家,一类是专项专家,他们拥有专业的优势和特定服务领域和对象;第二类是灵活性的、跨领域的、综合性的专家,他们研究第一类专家不研究的课题,并且与其他智库保持密切联系。
第三,我认为,智库要注意平衡政策研究者短期内要求研究的课题与长远规划,对于未来符合政策制定者利益的,智库要未雨绸缪,提前准备。
最后一点是,智库的研究应该是政策为导向的研究。智库和高校的差异就在于:智库集中在政策研究的问题上,而高校研究以学术为导向的问题。
文汇报:就中国情况来看,智库往往是问题导向制。为研究一个问题成立智库,随着问题解决或者重心的转移而导致该类型智库的衰落。您怎样评价这样的模式,如何建立智库长久运行的模式?
麦甘:的确,一些智库面临这类生存问题,因为它们的研究领域过于专业,或者研究的重心太过狭窄。我们必须意识到,世界瞬息万变,新的信息和问题层出不穷。作为智库,我们只能不断追赶这些问题和变化,以适应这个变化的世界。智库既需要在多学科、多领域内有所涉猎,也需要让研究者迅速进入新问题出现的领域。
我的建议是:由于现有学术机构和团体是按照传统的学科设置来建构和组建的,而现在我们面临和遭遇的问题往往需要更加“流行”的学科和方法才能讨论、解决,但现有的传统学科无法应对这些问题。因此,我强烈建议智库能在以下两点实现突破:
第一,在智库的组建和架构上真正体现多学科、现代化的特点。
第二,在智库的架构上搭建起两个层次的人才队伍:一是专业化的研究人员,他们坐在书斋里长期对固定问题进行研究;二是聘请一支流动人才队伍,对新出现的问题进行研究,从而构建一个有活力的研究环境。
文汇报:在您看来,中国智库要想走出国门,还面临哪些方面的挑战?
麦甘:我和北京、上海的中国学者们都讨论过这一话题。毫无疑问,中国智库正展示出走向世界的兴趣和决心。但在世界智库界而言,除了口口相传之外,却很难有机会了解中国智库。
造成这一现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,我认为其中有一个因素很关键:很难通过互联网了解中国智库,这些智库要么没有自己的网站,要么网站是纯中文界面,这让很多国外学者很难通过互联网了解其信息。毕竟,全球智库高度依赖互联网技术,我们每年都有很多通过互联网视频进行的国际会议,但中国智库却难以通过这种形式介入。如果中国智库希望真正走向世界,它们必须在信息技术上投入更多精力,并由此实现建立其在世界范围内的可信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