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悬
老树火了。画作广为流传,文句脍炙人口。即便不能成诵,竟日刷微博微信的人,大概也见过“白天忙些烂事,夜半看册闲书。虽说身不由己,不能活得像猪。”这般辞章。
慵懒的人形体态,写意的静物花鸟,冠着“老树画画”名头的网帖和作品盛行一时,风头无两。
本名刘树勇的“老树”,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,主业是中央财经大学教授。但令他走红的,反倒是其笔下的闲梦落花、风吹雨打。“待到春风吹起,我扛花去看你。说尽千般不是,有意总在心里。”“天地何其广大,人世多么渺小。你看一世繁华,都随大风去了。”
老树的作品让人想起丰子恺的文人画。可老树说,画中元素主要得益于自己对民国的想象。上世纪90年代,老树从事图书出版,几乎翻遍民国时期的《北洋画报》《良友》《现代画报》及《联华画报》等。
对民国,老树的印象是“雅致、简静、平淡,有世俗的热闹,但又不太喧嚣”。在诗画里,老树也试图如是呈现,并借以“找到自己”。
不论自陈或落笔,老树可谓切中时弊。为老树击节的人常慨叹,他的诗画里,有不同的东西。相比时代的快,老树够慢。对照时人的忙,老树懂闲。俗味浓而老树淡,世相浅而老树深。
可惜,浓淡深浅,从来是相对而言。至于艺术的品评,也并非毫无标准。从技法的角度,人物比例、背景着色,都暗含门道。而小品性质的诗文,毕竟也有别于打油诗。
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。丰子恺的笔下,选诗作画是谨慎的。江山清风、山间明月,题诗只一句“此造物者之无尽藏也”,这是假东坡言志趣。“相逢意气为君饮,系马高楼垂柳边”,是描摹王维的少年行。冷僻一些的,“家住夕阳江上村,一弯流水绕柴门。种来松树高于屋,借与春禽养子孙。”取明代叶唐夫的诗句,只为《护生画集》主题的关照。而丰子恺自题的“莫言千顷白云好,下有人间万里愁。”也是普遍的关怀。
相形之下,老树的看似随性,却只见小我。而且,是拧着的闲情,强说的愁绪。
“不屑与世相争,平然淡泊此生。心存一个闲梦,其他随了秋风。”乍看是教人宁静致远,退而避世、任随秋风的背后,却都是用力。相类的意思,古人早已写透:“问余何意栖碧山,笑而不答心自闲。”只此一句,自成高格。
至于“花开总有意,梦醒却无痕。此身非我有,恋恋在风尘。”既然半是孟浩然,半是苏东坡,索性截诗联句,也好过生硬拼贴。“多少人擦肩而过,有几个知道姓名?我与你本无相干,凭什么会动真情?”“等着发了钱,等到过了年,等到梅花开,我就不上班。我就到处走,浪迹在青山。我就特任性,天天装有闲。”也就无须更多置喙。
奔波有时,临画驻足,得见老树,是谓有福。可才摸到诗画的门楣,便止步不前,甚或自以为腹有诗书,未免失之轻率。
从手机抬头,与电脑挥别,重返现实的乡土,亲近心灵的田园,是好事,亦渐成风气。既是如此,有更好的原典可亲近,又何必沉溺于虚幻的姿态?
其实,老树也拿现实开涮。“北京人民爱美,人人捂个口罩。谁说空气污染?真是胡说八道!”“已经到了年关,老板还没给钱。别说那些废话,不给跟你没完。”这当然是一种趣味,却有广阔的提升空间。
关于这一点,老树也写过:“我看到秋风吹起来,我看到花儿都落了,我看到月光覆流水,我知道已经错过了。”错过什么,又收获什么?老树自己应该最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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